众人兴高采烈,宇文悉拔雄却强颜欢笑,微微有些不安。
今上是什么人?中原土人不清楚吗?
好,就算不清楚,草原诸部再了解不过了,这是个狠人啊。
这种雄主,必然不充许别人侵染他的权力,哪怕亲儿子都不行。也就是到他自觉身体不太行的时候,才会稍稍放一些出来。
真以为是普武帝司马炎立傻儿子司马衷当太子那般事事顺遂呢?
司马炎真算不得雄主,撑死了是个承平之君罢了。
他有些想离开秦王府了。
这帮颖川士人不足与谋,弄不好就坑死自己了。
去年叔父宇文乞得龟被众部大们厌弃,被迫北走,一病不起。前阵子有消息传来,说叔父可能病死了,他难辨真假,便没管。
或许,为叔父居丧是个不错的理由。
「陛下可能会问以兄友弟恭之事,大王需得做好准备。」耳边传来声音。
「庾公是不是要回京了?」又有人说道。
一句接一句,听得宇文悉拔雄脑瓜子嗡嗡作响,他忍不住问了一句:「大王,其余诸位皇子是不是还要在外办差遣?」
这句话让热烈的气氛有些冷却。
袁耽早就看这斯不顺眼了,正要说些什么,却见舍人鱼遵抢在他前面说道:「大王去广成苑前,最好私下里见见宋公。」
「宋公」便是秦王师宋纤。
秦王府不可能一个人不留守京城,宋纤又不爱这些庶务,他更愿意教授生徒,所以没跟来并州。
袁耽闻言有些皱眉。
秦王府有一小部分关西人,地位不高,但上进之心十分热切,让河南土人有些不喜,但这会他也不好公然说些什么,那样显得他不够大度,有域之分。
「是要见见宋公。」邵瑾点了点头,道。
见话题被岔开,宇文悉拔雄遂不再多言,默默垂首。
不过鱼遵却注意到了宇文悉拔雄的话,又道:「中尉司马方才所言,颇有几分道理。大王若进位储君,必不能外出办差了。并州观察处置使这种持节重任,
恐再无可能得到。」
「那又如何?」辛佐不解道:「太子居东宫,便已是储君。君何舍小而弃大?」
鱼遵无言以对,因为辛佐说得确实有道理,但他总觉得没这么简单。
他的理由和宇文悉拔雄一样,今上是开基之主,又是起于行伍,死人堆里滚出来的,惯说一不二。
太子能不能实际参与政事,全看天子愿不愿意授权。
若参与政事,初时尚可,时日久了,若与天子意见相左,怎么办?一回两回便罢了,日积月累之下,又会如何?
说难听点,哪怕是臣子与天子意见不一,天子大概都不会怎样,或虚心纳谏,或一笑置之,因为臣子没法威胁到他。
但太子不一样。
如果有人煽风点火,那真的头大。
再者,若参与政事,太子要不要就官员任免发表意见?这也是个大坑。
鱼遵估摸着,若天子五年内驾崩,太子可无惊无险登基,
若十年才驾崩,就要看太子的手段了,还是有点危险的。
若更长,他说不好,也不敢说。
邵瑾有些疑惑地看了鱼遵一眼,先行按下此事,与众人商议起了天子可能会问到的事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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满朝文武去了汴梁,洛阳仿佛被抽干了精气神一样,萎靡了许多。
邵瑾自广莫门入内时,几乎没碰到太多车马,很顺利地就进了城,抵达秦五府。
宋纤今日没出门,正在屋内注书,听闻秦王回返时,有些惊讶,但很快就想明白了。
他不紧不慢地起身,来到院中之后,便见到了一副英气勃发模样的秦王及中尉陈逵。
「殿下。」宋纤行了一礼。
「公无需多礼。」邵瑾上前两步,扶住了宋纤。
寒暄完毕后,二人来到了书房之内。
邵瑾也不多言,直接取出了信。
宋纤接信览毕,久久不语。
「宋公。」邵瑾轻声唤道。
「太子之位,其实考验的是心性。」宋纤说道:「东宫僚属甚多,中庶子职如侍中,中舍人职如黄门侍郎,太子庶子职比散骑常侍、中书监令,太子舍人职比散骑侍郎、中书侍郎,太子洗马职如秘书——”
「看似一如朝廷,实则并无权力。若想一遂胸臆,只能结交朝官,然此乃大忌。」
「没有权力,却有很多吃力不讨好的地方,大把人等着挑错。」
「殿下为秦王时能做的事情,为太子时万不能做。还得压抑心性,无论喜不喜欢,都得变成天子、百官希望看到的样子。」